32.第32章_慕朝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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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.第32章

  这个荒诞的念头让王羡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  当然王羡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,他们家世太过悬殊。

  更何况、更何况还有凤奴……

  她的年纪不过和凤奴一般大。

  想到这里,王羡一腔的热情又仿若被盆水浇灭了,怔怔地出了很久的神。

  这厢,慕朝游刚搁下筷子,王羡才回过神来,又抢着要帮她洗碗。

  慕朝游固辞不受:“郎君今日已帮我许多,洗个碗这样的活儿我还是做得来的。再使唤郎君我心里过意不去。”

  王羡讪讪地收回手,心里实在乱得很,刚刚那可怕的念头还在如影随形地缠着他,反倒令他情怯了,不敢再往前多迈一步。

  他甚至也不敢多待了,慌乱地低下眼,不敢看她清清澄澄的视线。

  王羡怔怔地“哦、哦”了几声,

  “郎君?”

  回过神,慕朝游正纳罕瞧着他。

  王羡扯了扯唇角,提起个弧度,强颜欢笑说:“今日贸然登门是放心不下娘子伤势,叨扰了病人这多时,委实是仆不该。”

  他定了定心神,缓声说:“仆带来的药,娘子记得煎着喝,我改日再来看娘子。”

  慕朝游:“……”

  她有点儿糊涂,实在没明白王羡是怎么一会儿笑盈盈,一会儿又黯然神伤的。但她并没有打探人隐私的癖好,也只是说:“我送送郎君。”

  这姑且也算一种无声的安慰。王羡点点头,没有拒绝。他一直在慌张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,竟没了心情再多待上片刻。

  慕朝游将他送到门口,想了想,又从门前薅了一把艾草下来塞到了王羡手里。

  快到端午,最近佛陀里家家户户堂前屋后都插了这个。

  她没什么能送他的,送点农副产品王羡也不好拿家里去。

  不如学个风雅,送把艾草。

  “艾草驱邪,郎君拿着回家吧。”

  王羡接了,不敢多看她,朝她俯身作了个别,登上了门前候着的车马。

  心里咚咚直跳。

  车夫问王羡去哪儿,王羡也没了到处乱逛的心情,“回家吧。”

  车夫得令,马车往府上去了。

 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,王羡砰砰乱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下来。

  回到家里才知道王道容回来了。

  王羡点了点头,没着急去见他。而是先回屋歇了歇,喝了杯茶,临了几幅帖。

  心情差不多平静了,才吩咐阿笤去把王道容叫来。

  等了一会儿,王道容鞋都没穿,穿着一双雪白的袜,遥遥走了过来。

  王羡最看不惯他这个样子。

  立刻皱起了眉,摆出了父亲的威严,教训起了孩子:“你看你像什么样,把鞋穿穿好!”

  王道容合手一拜,规规矩矩喊了声:“父亲。”

  王羡心里听得有点儿失落。

  王道容就算喊他也这么规矩,几乎没叫过他阿耶。

  王道容没跟他犟,乖乖地套上了木屐,坐到王羡跟前。

  他这两日回来之后一直在睡觉,但睡得一直不是太安稳。

  一闭上眼,就是月色下少女雪润的肩头,每个不得安眠的夜晚,王道容四肢百骸犹如火烧,骨子里泛起一阵浓浓的渴意,喉口不自觉微动,嫣红的唇瓣探出一点红彤彤的舌尖。

  舌尖仿佛还残存着那股淡淡的芳甜,轻舐她肌肤时,像是有小蛇与他勾缠着舌尖,滑溜溜的,又能闻到一股馥郁的香,远超他生平所合的合香。

  神仙血竟会使人上瘾不成吗?

  今日他本来是去打算看慕朝游的。却被王羡拘在了跟前,听他又要作什么幺蛾子。

  王羡心里惦念着都是跟嫁娶有关的事,又不能跟旁人倾诉。

  一腔郁闷无处宣泄之下,忍不住就想到了王道容和顾妙妃。

  叫王道容过来问话,也算是是另辟蹊径聊以抒发内心那股涌动的热情了。

  王羡问他:“我听说最近顾妙妃又病倒了?你去看过吗?”

  王道容恭恭敬敬回:“儿子当时正在令嘉身边。”

  王羡稍感欣慰地“嗯”了一声,夸赞道,“难为你有心。”

  他家这个王道长性子太冷,也不知道肖了谁,之前王羡一直担心王道长跟着许仙翁日日谈玄论道,该不会真要修得无欲无求得道成仙了吧?

  20岁的年纪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。

  他那会儿十三岁就成了亲,太早。时光荏苒,发妻的长相王羡已经记不清了,只余一个模糊的,柔和的倩影。他记得,阿姊身体一直不太好,说话做事总是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。

  阿姊去世之后他很是伤怀了一阵子。

  短短不过三四载的少年婚姻,却是他记忆里难得无忧无虑的温馨时光。

  所以王羡也打心底里希望王道容能找到一个能知冷知热,相伴相互的有情人。

  “令嘉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,她这个孩子从小身子就不太好,顾锡把她宠得跟什么似的,这世间人情恶风波苦是一点没让她见着。”

  “她心地纯善,你可不要欺负辜负了人家。”

  若是从前王道容听他这样训话,一定会道一声,“儿子谨遵父亲的教诲。”

  至于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。他那温驯的架子摆得太足,俯身贴地,头埋得低低的,王羡实在看不出来。

  但这一次王道容竟出乎意料地摇摇头:“婚姻是结二姓之好,顾家人态度暧昧,光儿子一厢情愿,也无可奈何。”

  王羡:“顾锡他疼女儿,如今大将军和陛下之间弄成这样,人家肯定是不愿女儿往火坑里跳的,总要斟酌一二的。”

  王道容抬起脸,淡淡地说:“人家疼女儿,您就不疼儿子?”

  王羡:“?”

  “你这小子,女儿家若是所托非人一辈子眼看着就完了。那你呢?叫你娶了顾妙妃,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不成?”

  王道容平静地道了声:“不敢。”

  “只是儿对令嘉并无男女之情。整日对着自己不爱的女子,难道不是委屈了你儿子?”

  这说得狗屁倒灶的话?

  王羡皱了皱眉,语重心长地教育他:“我知道你跟着许仙翁一起修道都快修成仙了。但咱们人家的成亲,有几个是有真爱的?”

  “两个人一起把日子过好,感情后面都是培养出来的,令嘉长得漂亮,性子又好,我就不信你日后朝夕相处的不心动。”

  王道容淡定地缓缓坐直了身子,“儿与令嘉自幼相识,这么多年来都没培养出感情,以后只怕是难了。”

  王羡:“……”

  他被他一噎,纳罕地瞪了自家这个王\道长几眼,“你今天抽得什么疯?”

  抽得什么疯?王道容静静地想,他也不知道。

  或许是厌了吧。

  于情于理,娶了顾妙妃对他,对王氏都有莫大的裨益。

  他想娶顾妙妃固然不假,但顾家人态度模糊,作那摇摆姿态,也让他心中渐生倦怠。

  谢、庾、桓、殷、袁,哪个高门是联姻不得的?

  这个念头刚从心湖中冒出来,王道容心里就知不好,又一力捺了下来。

  娶不娶顾妙妃归根到底不是他能决定的。

  是整个王氏,甚至司空、大将军,都希望他能迎娶顾妙妃。

  与其说他要娶的是顾妙妃,莫不如说他要娶的是她的父兄亲族。

  至于为何是顾氏?

  南渡之初,司空与尚为藩王的皇帝急需在江东立足。

  那时,司空看中的其实是吴郡陆氏。只是当初南方著族与北方侨族之间一个看不上一个,南人骂北人是伧奴,北人骂南人是貉子。

  陆氏断然拒绝了司空的政治联姻,言辞凛然说:“培塿无松柏,薰莸不同器。”“义不能为□□之始”。

  司空王宏素来宽厚,陆家话说得难听,他也没动怒,夏氏王室声名不好,他心里清楚,陆家人这是还未信任他与当时还是藩王的皇帝。

  便罢了这个念头不作他想,而将目标转向了顾氏。

  因为双方之间的利益导向无限趋同,这一次,顾家的代表人物顾彦,收下了司空抛下的橄榄枝。

  大将军若想进京,首先便要获得江东本地士族的支持亦或默许。

  在南北士族“颇怀嫌忌,门望相当,彼此亦不互通婚嫁”的情况下,有过良好合作基础的顾氏无疑是最优的选择。

  王道容与顾妙妃自幼相识,王羡一介白身,又与顾锡交好。有了感情基础的王道容则从中脱颖而出,被王氏择中。

  家族之间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意气行事总归走不远。权衡利弊,作出最优的选择,以家族利益为己任,才该是琅琊王氏弟子所为。

  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听王羡在这里卖老子的威风,催他多多亲近顾妙妃。

  王道容态度成迷,王羡顿时坐不住了。

  这个说法,让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  怎么听上去像是外头有人了,打算追求真爱了?

  若出生高门倒也无妨,就怕是出生寒庶。

  王羡内心狐疑,不住瞅了这位王道长好几眼,但王道长静气的功夫素来就做得很好,一副超然物外的,淡泊无欲的表情。

  按理来说,他这个儿子每天待在家里打坐清修的,应不至于突然爱上外面哪个女郎。但年轻人就算装得再像,骨子里的性情还是不定的。

  王羡还是决定先点他几句,“你若是外面有了意中人,等娶了妻纳了回来便是。可不准犯混……”

  本来是为了劝儿子成熟点,但说着说着王羡自己一愣,心里缓缓地开始冒凉气,一阵接一阵的心虚。

  当爹的不说当儿子的。

  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,想他孝顺是万万不能的,气他老子倒是炉火纯青。

  王道容微微侧目,那个狗鼻子嗅到他可疑的停顿,瞅准了他的破绽,立马就打蛇随棍上,棍打七寸。

  他坐直身子:“父亲这些时日,难不成也在外有了意中人?”

  王羡下意识说:“我和你不一样,我又不当官,而且我那是续娶,没那么严的。”

  就说前段时日吧,有个士族贪图钱财,嫁女给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富户。

  士族此前也曾考察过这富户家世,确定他祖先也算显赫清贵之后,这才定下婚约。

  未曾想还是被人弹劾了一道,道是那富户家世证据不够确凿,或系伪造。

  这下好了,这个士族倒了霉,罢了官,禁锢终身。

  禁锢终身倒不是说被关了小黑屋一辈子,是说这一辈子都不得再出仕为官。

  王羡不当官,这一点他倒不是很担忧。

  再者,南国虽然严禁士庶通婚,但这规定更多的是针对高门嫁女。

  高门贵女下嫁寒族是万万不能的。

  高门要维护自己的利益,是绝不肯寒门的男子通过婚姻的渠道实现阶级的跃迁。

  而士族的子弟想要娶寒门的妻妾,往往就没有那样的严格。

  他心里揣着事,竟想也没想,直接将心底的盘算说出了口。

  若非心里揣着事儿,怎会对答如流,像是已经盘算掂量过上百遍一样。

  王道容嗓音清清淡淡:“看来父亲的确老树开花,枯木逢春。”

  王羡:“……”有时候他真的会怀疑眼前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。

  “咳咳咳。”

  被儿子直接指出老树开花这件事,王羡也觉得臊得慌。忙右手抵着下唇,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。

  他其实没打算同王道容提这事儿的,父子之间再亲密,也没有商议这个的道理。

  但既然被王道容瞧了出来,王羡也不准备再遮掩了。

  慕朝游无父无母,家世难做正妻,王羡想先娶了妾,待日后再慢慢抬为继室。

  但他心里也明白,若慕朝游对他无意,这一切终究都只是他一厢情愿。

  王羡轩起双眉,神情难得凝重:“若我有意为你寻个继母,你可愿意?”

  如果慕朝游愿意的话,他还是希望王道容能与她和平共处的。

  凤奴表面上客客气气清冷出尘的,但骨子里实在冷傲自负。

  月娘也在他身边伺候了整十年,王羡是个重情的人,对她也颇为客气尊重。

  奈何王道容将她仍视作卑贱的伎子,每次视若无物,如脚下浮土。

  慕朝游与当初他无奈收下张悬月全然不同。

  他多年未曾续娶,不娶则矣,这一次是决心将她视作正儿八经的夫人的。日后也不会再另娶旁人了。

  他性子惫懒,夫妻两个过日子已经足够,没有娶两三个小妾那般旺盛的精力,应付第三个人他就觉得麻烦了。

  他希望王道容能收收他的性子,真正能当成一家人来相处。

  王道容不置可否。

  他这个父亲性子柔软,活了这把年纪还这一派的天真烂漫,动起春心来一如十七八岁的少年,满脑子都是些不切实际的念想。

  天要下雨,爹要娶亲,又能如何?

  王道容垂下眼,心里觉得厌烦,十分不想再关心王羡这千回百转的柔情。

  “儿不敢置喙,父亲喜欢便好。”

  “若父亲与那位女郎之间有真心,儿自然愿意侍奉她如母。”

  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,王羡的第一个反应是:不信。

  不过有这个态度总比没有强,此事反正也急不来,人家到底对他有没有意还未可知呢。

  想到这里,王羡叹了口气:“你能这么说,为父就放心了。”

  “行了,你退下吧。”

  王道容俯身又行了一礼,站起身,双袖招摇地走了。

  王羡盯着他背影忍了又忍,没忍住喊出声:“鞋给我穿穿好!听到没!”

  回去之后,王道容非止穿好了鞋,甚至还又换了一身崭新的新衣,叫阿笪套了车。

  王道容:“东西都带上了?”

  阿笪笑着说:“郎君嘱咐的都带上了,药也按郎君说的去抓了,都是上好的补药呢。”

  王道容:“嗯。”便上了车辕驾车出了主宅。

  马车在佛陀里停下,王道容叫阿笪在巷口等着,自己进了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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